经济半小时：“今日头条”广告里的“二跳”玄机

原标题："今日头条"终于上了"头条"!无视监管，竟做起这种"黑勾当"!害苦2.4亿用户...

“今日头条”是一款手机上的新闻客户端，成立近6年的时间，按照这家公司自己的说法，用户活跃数高达2.4亿。但是在2017年12月，北京网信办严肃要求“今日头条”进行整改，原因是今日头条存在持续传播色情低俗信息、违规提供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以及标题党等问题。

整顿还不到两个月，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栏目不断接到观众的举报，举报的内容是“今日头条”在发布虚假广告，严重侵害了消费者合法权益。

“今日头条”虚假广告专攻二三线城市 “智能”欺骗消费者

2018年3月8日，不断接到观众举报的线索之后，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在北京登录了“今日头条”客户端，浏览了大概20分钟左右，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也没有看到观众所举报的虚假广告。但举报信息的观众告诉记者，“今日头条”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几个大城市发布的广告信息和其他地区并不相同，大城市管得严，只有在二三线管得松的城市，今日头条才会大量刊登违法广告，观众举报的是否是真的呢?

3月10日，记者首先来到了广西南宁，刚刚到达机场，记者就打开了手机上的“今日头条”客户端，随着记者所处城市的变化，今日头条上的广告果然也在精准变化，在南宁地区的今日头条首页推荐栏内，“补气血”三个字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随后，记者点击了“补气血”这三个字，页面上迅速跳转成一个名为“芪冬养血胶囊”的非处方药品广告，并注明了产品成分、规格、治疗功能。同时，我们也注意到这个非处方药品的批准编号、广告审批编号都被标注一清。但这个页面上没有购买，销售的任何信息，只是一个简单的介绍，如果你想了解具体信息，这个广告的内容指引会让观看者再点击进入下一个页面，果然，令人不解的一幕就出现了。

原来的介绍页面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被称为中国中医科学院临床“医学专家”的信息，赫然被附在了这篇文章当中，并且配有多张资历证书的图片，讲述其在女性疾病上的观点和意见。记者将网页下拉继续浏览，看到的是几名患者以现身说法的形式讲述治疗过程，每个患者都对药品以及治疗非常满意，而且刊登了治疗后的患者对比图。随后，除了医生、患者的现身说法，在这个被称为中国中医科学院临床医学专家的画面上，反复出现了“专家微信号”，还推荐添加进行一对一的指导。

根据我国《广告法》第十六条规定，医疗、药品、医疗器械广告不得利用广告代言人作推荐、证明;而其中的广告代言人则包括了在广告中以自己的名义或者形象对商品、服务作推荐、证明的自然人、法人或者其他组织。

很显然，“今日头条”上这样的广告严重违反了广告法的规定，一般都是首页完全正规合法，但只要点击进入实质性内容的第二层页面，违规广告就随即开始，完全以分层的方式展开。

在南宁的几天时间里，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手机的“今日头条”客户端上，广告是铺天盖地，治疗失眠、鼻炎、高血压、糖尿病等疾病的“秘方”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尽管广告内容不一样，但是点击进入之后，表现形式都大同小异，一位医学界的“知名”人士进行讲解代言，而后便是几位患者治愈后的亲身经历。

明着合法，暗中“二跳” “今日头条”枉顾监管约谈

2017年12月29日，今日头条因传播色情低俗信息、违规提供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等问题被北京网信办约谈之后，首页从29日18点至30日18点24小时停止更新，并被迫全面整顿清查已经发布的信息。但是更多的新问题，也被消费者端出了水面，不断接到观众反应今日头条发布虚假广告的举报，很多都集中在一种药品身上。

和众多观众举报的线索一样，记者在南宁的几天时间里，手机上的“今日头条”客户端，不断发布一条北京同仁堂“同仁堂牌葛根山药胶囊”的广告并声称有降血糖奇效，在“今日头条”发布的这则广告中，被医学界公认为一大难题的糖尿病被轻松化解，甚至还贴出了治愈患者的身份证照片。

全国闻名的老字号，产品具有降糖功效，还有老专家讲解，这样的违规广告确实很容易让患者深信不疑。但在“今日头条”发布的广告上，如果你要购买的话，必须要通过一个微信号，才能买到这款产品。

然而宣称效果如此之好的一款降糖药，同仁堂药店却买不到，只能在网上这个微信号上购买。北京同仁堂官方客服人员再三告诉记者：第一、北京同仁堂公司从未在“今日头条”上发布任何广告;第二、北京同仁堂公司生产的“同仁堂牌葛根山药胶囊”是保健品，不是药品，不具备治疗的功效。并一再提醒记者，这是个人行为，跟北京同仁堂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已经在今日头条刊登声明，没有通过这些微信号来推销同仁堂牌的这个保健品，奉劝大家不要被今日头条的广告欺骗。

“今日头条”上的这条广告又是谁发布的呢?按照《广告法》的规定，没有北京同仁堂公司提供任何备案文件，“今日头条”作为广告发布者，又是怎么来登记、审核的呢?

为了弄清假冒北京同仁堂广告发布的真相，在南宁，记者以刊登一款没有资质的保健品广告为由，通过电话联系了今日头条广西南宁分公司的业务员，当得知我们有广告业务时，“今日头条”的业务员非常爽快地答应与我们见面。

一见面，“今日头条”的两名工作人员显得非常谨慎，先是向记者普及了国家的法律法规，然后说“今日头条”总部对广告发布审查很严，涉嫌违规的一律不予刊登。但是一番熟聊试探之后，两人的说法离奇地开始了180度的大转弯。原来3.15期间，公司通知他们广告经营要谨慎行事。

“今日头条”南宁员工：会有一些同行来黑你，比如说今天我们开会那个领导都说了，只要有上门来询问的，让我过一遍，因为他怕是记者什么的。

放下了戒备，“今日头条”的这两名工作人员开始主动给记者出招。一个发布广告全新的名词，开始出现。

“今日头条”南宁员工：因为之前我们这边有那种二跳上过，它是做一个产品之后，二跳进去之后是另一个产品，是规定不能上的一个产品，跳到那个就可以上。二跳就能跳到你的这个专属页面，审查会比较松。

看着记者是个新手，“今日头条”的广告工作人员详细开始了解释。他告诉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在“今日头条”上，首页刊登一个完全合法的产品广告，但是消费者点击进入之后，就可以完全不顾广告法的规定，患者现身说法、看病的老专家都可以有，想卖什么都可以。记者尝试询问，如果一个没有合法资质的产品，是否也可以在“今日头条”上打广告时，这两名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他们公司可以帮助提供方便，这个方便就是他们会帮助制作假资质。

“今日头条”南宁员工：有作假成分在里面，在资质上作假。你们要做的话，肯定会帮你去处理这个事情，审核资质那边是可以沟通的。

只要你在今日头条上投放的广告费多，推广的产品是否证照齐全，他们并不看重。因为用“二跳”这个办法就能解决监管的问题，“今日头条”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二跳”让他们在南宁的广告业务做得很好，屡试不爽。

3月12日，记者离开南宁，来到四川成都，在成都成华区的华润大厦，找到了"今日头条"四川分公司。见到记者了解二跳的广告发布手法，这里的工作人员回答得很直接。

“今日头条”四川分公司员工：目前来说，审核这一块卡得特别严，所有广告类型的保健品，鼻炎这些都是通过二跳的形式，它一跳上面就简单介绍一下产品，主要像微信吸粉类的，全部是沉浸在二跳上面，主要就是为了规避一些风险。

“今日头条”四川分公司和广西分公司给出的答案如出一辙，都是采用二次跳转页面的方式，今日头条发布违规广告前，先用一个合法产品做表面的幌子，点击之后，就是今日头条真的要发布的违规广告，至于以后广告主在微信里销售什么东西，合不合法就和"今日头条"没关系了，因为在微信里就是个人行为了。

“今日头条”四川分公司员工：至少给点诚意出来。

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一般的话要跑多少？

“今日头条”四川分公司员工：一天一百万。它产品也多，有祛斑、有法令纹、有祛痘、有美白。

“今日头条”四川分公司员工：这种一天最少是几十万的消耗。就是说想进去，我们也想尽力帮忙，但是跟上面谈条件的资格就是消耗能力。

想要用“二跳”这种方式做广告，“今日头条”也是以情况而定的，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不仅监管力度大，广告量也大，所以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随后，这位工作人员还专门给记者推荐了一个“今日头条”的广告代理公司进行下一步操作，之所以要这样，是因为这些所谓的违法环节都要交给代理公司来办理，万一被查，可以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代理公司身上，今日头条不会承担主要责任。

“今日头条”四川分公司员工：他们跟我们签约，代理是我们的渠道，就是过账，只是过账而已。整个内部的一些服务合作都是我们自己来负责的。

老字号同仁堂被迫下架正规产品 全因不良媒体肆意发布假广告

二跳，这是个新名词，但这种新手法，公司不仅随意发布违规广告挣取暴利，还蒙骗了消费者，精心设计中，也逃避了检查，推卸了责任，在调查中，北京同仁堂就告诉记者，“今日头条”上的二跳广告，让国家这块金字招牌苦不堪言，深受其害。

2018年3月22日，记者来到了北京同仁堂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就“今日头条”发布的“同仁堂牌葛根山药胶囊”广告一事进行调查。这款产品是由北京同仁堂兴安盟中药材有限公司生产的。

北京同仁堂兴安盟中药材有限公司品牌部经理 尹文革：同仁堂葛根山药胶囊是2014年我们报的国家食品药监局审批下来的，它原名叫同仁堂辅助降血糖胶囊。因为后来国家局有规定，我们又重新进行了更名申请，在2017年1月份批准我们新的名字，改为同仁堂牌葛根山药胶囊。

尹文革告诉记者，这款产品重新更名后，同仁堂牌葛根山药胶囊分为两种规格包装，一种为蓝色30粒包装，售价99元，一种为黄色120粒包装，售价400元。但是在“今日头条”上，一些诸如“同仁堂健康官方认证”的微信号违规发布广告，利用所谓的“二跳”手法，广告首页介绍同仁堂这款正规产品，二跳之后的页面上，刊登虚假的医托，假患者，把保健品直接忽悠成药品，最后高价卖给消费者。

同仁堂公司不断接到了不同消费者打来的投诉电话，消费者都是看了这则假广告，来询问这款葛根山药胶囊到底是不是同仁堂出的。

北京同仁堂兴安盟中药材有限公司品牌部经理尹文革：第一次购买肯定是真品，以后可能相继推荐一系列产品给你。可能别的一些无名厂家的，他好利用，为什么我们也分析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他愿意用同仁堂高价卖你呢?因为同仁堂有名，说了都知道，我要说一个别的企业名字你不知道，吸引力不大。

“今日头条”上的虚假广告得不到制止，北京同仁堂在药店里销售的同名产品，也不断受到消费者质疑，一个百年老店，面临着今日头条上假广告的直接威胁。

北京同仁堂集团法律事务部负责人：尤其是老字号品牌，对一个企业来讲那是命根子，没有了这个品牌，就没有了这个企业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其实没有了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你也就丧失了你在市场上的地位，就没有生存的根本了。

到底是谁在冒充北京同仁堂在“今日头条”上发布同仁堂牌葛根山药胶囊的广告呢?调查时记者了解到，冒充北京同仁堂的其实就是使用“同仁堂健康官方认证”微信号的人，他们先是利用真的同仁堂产品找到“今日头条”做广告，“今日头条”帮助其制作“二跳”带来流量。进入圈套后虚假的医生、虚假的患者轮番登场，最后诱导消费者添加“同仁堂健康官方认证”的微信号，高价将产品卖出，获得高额利润。

北京同仁堂兴安盟中药材有限公司品牌部经理尹文革：这个价格两千多，三千多，如果折算我们的价格，它又给一些小赠品，乱七八糟的，包括血糖仪，一下价格就差距太大了。

仅同仁堂兴安盟分公司就有“葛根山药胶囊”、“安心胶囊”两种产品在“今日头条”上发现了违法广告，作为国内知名的医药品牌，北京同仁堂近些年被盗用的产品多达十几种。

在企业调查过程中，先后有14个假冒同仁堂商标进行所谓降血糖虚假宣传的微信号，企业对此逐一进行了举报，有的被查封了，有的更改了图标，而有的则显示“投诉侵权未通过”，仅仅时隔不到一个月，又有13个新的假冒账号出现，作为消费者很难辨认。但就是如此，北京同仁堂在打击虚假广告维权路上走得异常艰难。

北京同仁堂集团法律事务部负责人：有一部分还拒不提供发布者的信息。借口就是，你作为一个企业来说你无权进行了解。他们只会说下回我注意，下回提前跟你沟通，甚至还有的说，你到我这儿来做点儿广告，来点儿真的，假的不就没有了吗?

今日头条发布二跳广告，挣取非法的广告收益，而眼下，北京同仁堂却在承担假广告带来的一切损失，由于消费者不明真相，不断投诉，北京同仁堂公司的正规产品被个别省市工商部门、食品药品监督局予以了查处。2017年12月29日，江苏省食药监局就发布官方公告，暂停销售同仁堂牌葛根山药胶囊，理由是未经审批;夸大保健食品功能;虚假宣传、情节较为严重;严重欺骗和误导消费者。

北京同仁堂兴安盟中药材有限公司品牌部经理尹文革：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们的同仁堂品牌造成了屡屡违规，虽然不是你做的，因为你被公示了，你违法了，因为违法广告虽然不是我们打的，但是却要替这些违法广告去背锅，或者承担责任。

面对查处，北京同仁堂有苦难言，百口莫辩。目前，同仁堂为了保护自己的品牌，只得采取相关产品全面下架召回的无奈之举。

北京同仁堂兴安盟中药材有限公司品牌部经理尹文革：从公司角度来看，宁可经济受到损失，也不能损害市场，已经暂停生产与销售了，不对外发货了。

半小时观察：互联网广告市场的“歪风”要严管！

互联网企业最看重的业务核心就是用户的感受。换句话说，就是要真心真意为自己的用户提供最好的互联网产品。但“今日头条”不仅发布假广告，而且还创造了一种二跳广告，在市场上赚取不义之财，其后果就是消费者遭殃，企业蒙冤受损。

2017年12月29日，“今日头条”因传播色情低俗信息、违规提供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等问题被北京网信办约谈，其首页从29日18点至30日18点24小时停止更新，今日头条被迫全面整顿清查已发布的信息。

但是随着消费者、企业不断向媒体举报，这家互联网企业新的问题也在不断浮出水面，还有多少违规广告在二三线城市里播发，还有多少正规企业遭受损失，我们不得而知，我们也建议相关部门管管这股互联网广告市场上的歪风，无论是谁，都要遵守法律，无论多么隐蔽的违法违规行为，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